正当薇宁对着诸位仕女的卷宗满怀感慨之时,靖安侯周丛嘉正面对昭明女帝咄咄逼人地问询。

承光殿中,女帝将一本折子抛至案下,轻飘飘散开的折本落在周丛嘉面前,他跪在地上,只瞄了一眼,便看到“韩家村”三个字,额上的冷汗又密了一层。

“周卿,朕没有想到,你竟然瞒了朕这么多年!如今你作何解释?”

无需厉声喝问,周丛嘉已知今日不能轻易过关,他叩首不已:“陛下,臣……有罪。”

女帝突然问罪,周丛嘉有些慌神,他将宁柔寄养在韩家村近十年,一直平安无事,陛下是如何知道的?想来宁柔已经不在韩家村了,不然他怎么一点信儿也没收到?

“有罪?什么罪,一桩桩说给朕听!”

周丛嘉心道既然女帝愿意听他解释,那么事情还有转机。他的记忆闪回到当年,郊外庄子里的的血,那张小小面孔上的惊惧,宁柔凄厉的诅咒,象是昨日才发生的事,他记得很清楚。

可是宁柔不会再醒来,他知道。

“臣不敢欺瞒,当日奉旨去追捕……逆党余孽,其中便有臣的侄女薇娘,她被府中一直照顾她的宁柔带出了京。兄长他虽然糊涂,可薇娘毕竟是周家血脉,臣于心不忍,假意追拿,实是想暗中救下她。谁知一路追到郊外,宁柔以为臣要杀了她们,竟带着薇娘跳入水中,我眼见着薇娘被水冲走,只来得及救下宁柔一人。臣思来想去,没有禀明陛下,寻了户京郊的人家照顾着她,原是念着些旧情,臣在这件事上犯了糊涂,请陛下降罪。”

“这么说她已经昏睡了九年,你也瞒了朕九年?”昭明女帝倒不认为他心软救人有错,而是为了他欺瞒自己而发怒,九年,他竟然生生瞒了九年!她一向多疑,将萧春雪赏给周丛嘉,每月都有密报从侯府报上来,竟然没察觉到此事。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,还有多少事瞒着她!如今宁柔昏迷不醒,焉知他说的是真是假,谁又奈何得了他。

“陛下,臣违抗旨意,自知万死难逃罪责,可臣对陛下、对熹庆的忠心天地可鉴、日月可昭!”

这话倒是没错,这些年能让女帝信任的人不多,国师不必说了,说他权倾天下也不为过,靖安侯周丛嘉也不错,女帝待这位拥立有功的臣子一向优待有加,只是他的名声有些不光彩,纵然封侯加爵也难掩其污,为世人所唾弃。他在朝中的地位也颇为尴尬,国师不知为何总是针对他,静王府又与他不相往来,这两方最为重要的势力都不容他,所以他过得很苦,而后对女帝更加死忠,因为他知道,只有紧紧靠拢在女帝身边,他才能好过。

女帝心里无由生出一股烦躁的情绪,冷哼了声:“你下去吧,朕不想听到有人议论此事,至于你,罚俸三年,听闻你最近过得不错,这些钱一定不放在眼中,那些生意还是罢手吧!”

周丛嘉只觉身上汗津津地,后背已湿透,既然罚了他,算是勉强过关,他与封家的生意倒是其次,再不舍得也要交出来。

殿内一片安静,良久后女帝冲着空无一人的大殿问道:“你看,怎么样?”

国师从屏风后走出来,原来他一直就躲在后面。他木着脸道:“陛下要我信他的鬼话连篇?”

女帝不耐烦地皱起眉,道:“也许这就是事实,他虽然瞒了这么多年,可是人都会有亲情,他也不例外。”

“我不信。”国师简简单单地说了三个字,他不相信这件事就这么简单.

“子安,你为何偏执如此,非要查出来是他故意害死你的女儿才行吗?要知道,他可是你的弟弟,薇娘是他的亲侄女。”女帝淡淡地指出一个事实。

“六亲不认可是我那好弟弟的拿手绝活,陛下忘了吗?当初他是怎么在您面前出卖我的。”国师缓缓道出事实,别人不知,他却是知道。当年周丛嘉一直对宁柔有另样心思,可是碍于她一心一意等着嫁给自己的兄长,故而隐藏着心思。刚刚国师在屏风后看到他提到宁柔时,目光中不是痛惜而是交杂着恐惧与不舍,当年的事一定不是周丛嘉说的那么简单。

若是早些知道宁柔的下落该有多好,说不定可以找到薇娘。他心中抽痛,无法再说下去,低低道:“容臣告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