薇宁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,再次见面,江含嫣变了很多,在求死不能之后,她不得不入宫呆在比生所恨之人身,可是那个人改变了她,她变得内敛,隐忍,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极大的自信。她还多了些无情,或许那个崔女官曾经得罪过她,毕竟之前她在宫里过了一段十分难挨的日子,那时她的境地比起今日的崔女官好不了多少,可她活着,用残酷的手段去报复别人。

也许这就是自己所欠缺的东西,薇宁的无情只是表象,杀伐决断只是她认为必要的手段,骨子里远不如江含嫣的心硬情冷。有仇报仇,有怨报怨,她虽然明白这个道理,但从来也没有明确想过,究竟要怎样做才算报了父仇,了结当年的苦难。她只是隐隐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走去,明知势单力薄,不会有好下场,可她依然坚定地一路走下去,即使与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为敌。也许当剑矢刺入仇人的身体,迸出的鲜血才能洗涮去心中仇怨,一切只有到了那一日才会见分晓。

她心里还有另一个仇人,那就是国师。

每次想到他,想到那张戴着面具的脸孔,薇宁的心就会禁不住发抖,一种无法克制的怪异如同针尖轻刺心头。很奇怪,这么多年,她应该早已不会轻易惧怕某个人,某样事物,可每当想到那个神秘莫测的国师,她总难抑这种怪异的感觉,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究竟在怕些什么。

薇宁顺着原路回到谢吉安为她安排的小院,入宫后她并没有同其他入宫的女学子一样,跟着宫中女官学规矩,协助内侍监布置宴请场地,而是来到这里,随谢吉安熟悉有关内卫的一切。

这间院子薇宁上次入宫曾经来过,也就是在这里,谢吉安交给她一块木牌,代表着她另有一个不可示与人前的身份。

可以说昭明女帝赋于了内卫绝对的权力,养于宫禁之中,可查天下之事,朝中任何一个官员的动静皆在其掌握之中。简单来说,就是暗中为今上办理阴私之事,不归六部任何一个衙门管,甚至手持凤令可调动禁军。内卫本为一体,但五年前却被一分为二,东营掌管着收集情报,由内廷官谢吉安掌管,除了宫中的探子,还可以随意调遣官兵方便其行事,为昭明女帝四处收集情报。西营养着些不出世的高手,哪个臣子不听话,或是哪里有些阴私之事,凤令一出立取性命,为昭明女帝固权夺势,从未失过手。

内卫中有不少女子,武功智力皆为佼佼者,可是她们全都隐姓埋名,至于礼部有女官管着乐礼之事,刑部大牢里也有女狱首,可她们多做些微不足道之事,并不能与参加女科的薇宁等人相比,日后能到朝堂之上与男人们分庭抗礼。

回到小院,晌午的饭菜已经送来,尚且温热着。薇宁草草用过,继续去看桌案上的卷宗,来了几日,除了谢吉安和送饭菜的宫侍,她再没有见过其他人。这里看似寻常僻静,其实外松内紧,她能感觉到四周暗哨重重,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这里。

只因这儿存放着内卫数年来行事记录的卷宗,就她见过的甲乙丙三间房子里,一列列高至房顶的格子柜里放满了厚厚的卷宗,贴着天地玄黄等字样,每一格里放着什么可想而知,定然都是秘中之秘的记录。

谢吉安是忙人,将她带进来指着桌子上放着了十来份卷宗要她看,其他再没说什么便匆匆离去。上面写着的是历年来内卫每次出动详细的记录,包括之前的消息收集情况,以及出手后杀了几人,得回某物的记录。薇宁不光要熟悉这一切,还要不时回答谢吉安的问题。

今晨谢吉安来时,随手将厚厚的一迭卷宗放在桌上,也没交待什么便走了。薇宁刻意忽略那些触手可及之处的东西,明知道那些柜子里存放的卷宗很重要,却不敢贸然查看,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里,说不定有她想知道的事情,可是这里是皇宫,谢吉安将她放在这里,不表示她可以乱看乱动,谁知道这里会不会有一双眼睛在打量她,记录着她的一举一动。

茶水已凉,她缓缓喝下,将自己对眼前这份卷宗的意见规规矩矩地填在最下面。

谢吉安笑眯眯走进来,问道:“你已看完了?”

薇宁站起来,“是,学生看完了。”

“如何,有什么想法。”

“我朝律法虽健全,但总有些人以为可买通官府徇私枉法,还有些不法之徒妄想钻空子逃脱制裁,若非内卫辛苦奔波,查得这些冤案,时日久了,陛下定失民心。”

谢吉安听得很满意,尽管薇宁说的并不全是事实,女帝养着这些内卫本意并非如此,那些前朝的柴姓后人,还有女帝眼中不够安份的臣子身边,至今仍有人暗中监视着。可谁愿意被人看做是一条狗呢,即使他们是陛下养的狗,总算也办过些为国为民的事。

薇宁继续道:“可是圣裁里要逆党余孽坐连,却有些过于狠厉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