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穿着黑色背心、黑裤子和戴大檐帽的中年人坐在斜坡上。他的脸腮上淌着血,他一直不停地用手掌擦着。

乌兰诺拉索夫认出了他应该是一位内务人民委员会的军官。

“很多德国人已经进到要塞里了。”他说。

乌兰诺拉索夫明白了他的意思,一半是根据他嘴唇的动弹,一半是听见了。

“很多德国人?”

“千真万确。”对方悻悻的说,他一直在着擦顺着脸腮徐徐流淌的血。“他们向我猛扫了一梭子。瞧这伤口,是机枪打的。”

“他们人有多少?”

“谁还去数过呢?他们开着坦克进来了,有一辆坦克朝我猛扫,所以我的脸颊破了。”

“是子弹打的吗?”

“不。是我自己摔了一跤。”

他们安然地交谈着,仿佛这一切只是一场游戏,仿佛说的是邻院那个男孩的弹弓打得很准。乌兰诺拉索夫试图恢复自己的意识,试图恢复对自己的手和脚的感觉,他口中在问但脑子里却想着别的,他只是用心地去听对方的答话,因为他怎么也弄不明白,自己到底是听见了还是只是猜到了这个摔破面颊的家伙说的话。

“鲁缅科夫被打死了。他从左面跑,一下子就倒下了。他抽搐了起来,两脚直蹬,象个癫痫病人。昨天白天值过班的那个吉尔吉斯人也被打死了。比鲁缅科夫还早。”

这个军官还讲了点什么,但是乌兰诺拉索夫停止了听他说什么。不,他现在几乎听见了一切——既有马厩附近受伤的马的嘶鸣,又有爆炸声,既有烈火的怒吼声,又有远处的射击声,——他什么都听见了,因而也就平静了下来,不再去听那军官说了。他回味了一下这个军官刚才告诉他的一切,领悟了至为重要的一点:德国人闯进了要塞,而这就意味着真正的战争。

“……他的肠子都流出来了。肠子好象还会呼吸。真的,肠子自己会呼吸!……”

这个喋喋不休的家伙的声音一瞬间钻进了他的耳朵里,可乌兰诺拉索夫——此时他已能够控制自己——立即把这种不正常的喃喃自语当作耳旁风了。他作了自我介绍,讲了自己要到哪个团里去,问了怎样走法。

“你会被打伤的,”那个军官说,“他们已经占据了各处要点,他们看见你的话,一定会用机枪猛扫。他们肯定事先对这里做了周密的侦察,我们当中肯定有奸细,因为对他们来说,一切都了如指掌。”

“那您是往哪儿跑呢?”

“去打开弹药库啊。上级派我和鲁缅科夫去弹药库,结果他被打死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