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苍似乎有意做出这样的安排,让她爱上萧颂,让两个相爱的人如此痛苦,除非国师吐露真相,否则这悲剧不可避免。但国师此时的心中,已被喜悦占据,他的女儿终于要问他开口叫爹,这在从前是种奢望,如今竟要成真了。国师知道薇宁心中定然十分痛苦,对女帝的刻骨的仇恨,使得她处心积虑考女科,一步步接近女帝,如今却要嫁给萧颂,心中一定不甘!他的薇娘长大了,她苦了这么多年,难道连一个真心喜爱的人也得不到吗?所以即使女帝不赐婚,他也要极力促成此事,薇娘喜欢萧颂,如果他不是小静王,她一定不会象现在这么痛苦。她受过太多苦,如果萧颂能补偿她,那么即使是萧颂也可以。

“小王爷留步!”

萧颂依言停下脚步,缓缓转过身,看着向他走来的薇宁道:“叶大人,有事?”

一同步出金殿的大人们看到这一幕,都会意一笑,避开了让小两口说话。

他连眼神都是生疏的,冷漠地看着她,薇宁的心一缩,停下步子。虽然他一向待人冷淡,可他的怀抱曾给过她暖意,眼中的柔情让她无限迷醉,在他心思难明的外表下是无人知道的深深情意。

可是他却不能是她的,她轻声道:“如何走到这一步,你我心知肚明,成亲并不能改变什么。”

刺目的阳光打在身侧,似在两人之间隔了道无形的光幕,萧颂定定看着她:“你是聪明人,该知道姑母的意愿容不得违背。”

薇宁清楚得很,所以她把刚刚想说的话放回心里,要萧颂去请求女帝收回成命?此事并非儿戏,金殿之上,百官面前定下的良缘喜事,推拒不得,小王爷是多少女子心中的良人,难不成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?

“我……”

未等她开口,萧颂沉声道:“我对这门亲事很满意,不想听到有人反对。”

纵然萧颂如薇宁一般,初闻此事便在女帝面前开口相拒,但是他最不想听到的,便是她的拒绝。在心底叹了口气,微微自嘲一笑,她所图为何,最清楚的人反而是他,正如她所说,若是成了亲,又算什么?难道成亲会改变一切?

情事最是伤人,使相爱的人变得残忍,萧颂没有忘记她是如何离开自己,那个冬夜是他最寒冷的记忆。他略有些激愤地道:“当日你听从皇命跟谢吉安走的时候,可曾想到今日不得不依从皇命嫁给我?看来有件事我必须要说清楚,这门亲事不是我定的,或许你该去找姑母,当面告诉她,你与我们萧家仇深似海,誓不两立,此生绝不会嫁给我。你敢吗?”

薇宁低了低头,忽然意识到自己叫住他本就是错,她不该求到萧颂这里,这一向他为自己做得够多,若不是他将她的反意瞒下,她安能活到今日?岛上不辞而别后,他似乎对她放手,再没要人跟着她,对曾经的过往闭口不提。她还能要求他如何?

“对不住,打扰小王爷了,告辞!”

看着她匆匆离去,萧颂心中涌动着情潮,想想日后他们还要同榻而眠,日日面对,到时候该有多么痛苦。

在外人看来应当意气风发的慧心女学士得赐良缘,正该做梦也甜得笑出声了,可正主儿却忧思重重。双脚踏进莫会里的叶府,府中上下拥上来给她道喜,她只觉双脚虚浮,入眼处砖瓦花鸟无不似幻境,一切都太不真实,她真的入了京城考取功名,接近女帝,且即将嫁给萧颂?无由来阵阵冷汗浸体,里衣湿透,总觉得有种莫名危机已悄悄降临在不远的将来。

她不止是为了萧颂而苦恼,还有件迫在眉睫的事,虽然名义上已经是国师义女,可还没正式认亲,也没开口叫过一声父亲,国师那边应该正等着她这个女儿上门敬茶。

想到国师薇宁更觉无法喘息,她对国师始终抱着些古怪的惧怕,到底为了什么他要认自己为义女,并赞同她和萧颂成亲?这个疑问如同一块大石,沉沉压在心头。她没有忘记陆仪廷说的话,国师,是她的杀父仇人!她该对国师恨之入骨,又如何张得口叫他父亲!

那样一个人,为女帝效忠多年,手上沾满了鲜血,杀害的岂止是陆仪廷、周子敬,将他碎尸万段也不为过。

可薇宁人单力薄,她不是他们的对手,无法扳倒女帝,也杀不了国师。眼下正是一个契机,郭宏回京,立储之事未决,朝中渐起异声,让她看清女帝的江山并不是那么稳固,待梁王入京奉都城会更加热闹。只盼越乱越好,薇宁要做的便是等待最好的时机,越接近女帝,她的机会越多。

只是这条路上变数太多,她没有想到自己最终会爱上萧颂,她欠他良多……

管家娘子察觉到主子略有些不对,只当她是太过欢喜,笑着让大家伙散去,另嘱咐下来打赏仆佣,待给薇宁奉茶更衣时才发觉她身子略僵,似在轻轻发颤,一摸换下来的衣裳竟被汗打得湿透,心下有些诧异,问道:“大人,咱们府上看来得早些准备才是,毕竟是陛下亲自赐婚,需要采买……”

没等她说完薇宁便道:“该准备什么你去买就是,我累了,想休息会儿,不叫人谁都不要进来。”

“是,大人。”

今日城南那家胭脂小铺早早关了门,老妪像有些不适,不时咳嗽几声,她看着房中那道人影,哑着声问:“你说要我回江南?”

“不错,不光是你,跟你有联系的,这奉都城里的各条线上的,全都回江南去!”

薇宁略有些烦躁,又重复了一遍。

老妪笑了,满脸的皱纹扯开来:“姑娘可知我在这儿守着这间铺子多少年了?”

“不知,可是我觉得如今已是回去的时候,守下去又能如何?义父曾交待过,要我一定善待诸位,他老人家当初只是有些执念放不下,才会要你们守在这儿,如今一切都已放下。”

她与这老妪只见过区区几面,为着义父才相互信赖,如今却多了些真情意。或许这些人都不简单,或多或少都有过辉煌的过去,可莫名的危机感使得薇宁不愿他们在暮年时遭受磨难,还是因着她的缘故。

老妪默然不语,似乎被她的话勾起过去的回忆,良久才道:“那金库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