奉天殿里丝竹笙萧乐声不断,往日寂静的宫阙显得有些喧闹,偏殿里两名奉茶的宫婢守着炉火,低声谈论着:“那老将军真这么说?”

“骗你做什么,刚刚我就在前面奉茶,差点吓得打破茶盏。”说话的宫婢心有余悸,抽出丝帕擦擦冷汗。

“陛下可说了什么?”

“好姐姐,你问这些做什么,这种事哪是你我能议论的。”

“圣心难测,若是陛下因此动了怒,发作下来咱们也没好日子。”

尤其是当今圣上喜怒难测,前几日还有个姑姑被陛□边的女官给整治了,听说死得极惨。想到此处两人面有忧色,看来近日说话做事千万得小心些,不能叫人捉了错处。

江含嫣悄悄立在半敞的窗外,听了片刻才轻咳一声,两人慌忙站直身子,一看是陛□边新近红人,微微瑟缩着道:“江大人。”

江含嫣并没有借机训斥二人,她跨进殿门,绕着放满了茶具的桌子缓缓走了一圈,仔细地查看茶盏是否洁净,茶叶是否合乎圣意,这才慢慢开口:“回去将宫训多背上几遍,有些话用不着我交待,你们也应该明白。”

不等两名宫婢低声应诺,她便转身走出去。

其实江含嫣并不是个刻薄成性的人,若无必要,她更愿意用宽容来收服人心。可如今从前对她呼来喝去的女官宫侍全都对她惧怕莫名,另外还多了些想方设法向她示好的人。那些向江含嫣示好的人中,肃王府来人最让她意外。

人情冷暖,世事炎凉,江含嫣年纪不大,却早已将其中的艰辛一一品尝过。她洞悉这些人的心思,不动声色地将他们的示好全都收下,转过身便向昭明女帝细细回禀,唯独将肃王的事在女帝面前掩下。此时的江含嫣早已收起怨恨,日日跟在女帝身边,恰到好处地表露着自己的忠心和臣服,一步步从最卑微最低下的宫婢变成女官,虽然官阶不高,权力却不容小觑。在复杂的宫廷中只有拥有权势才能保护自己,才能好好地活下去。

今日奉天殿中短暂的君臣对峙,江含嫣全都看在眼中,看着郭宏当面挑战女帝的权威,她忽然觉得,也许下次肃王再派人入宫,她应该同来人好好谈一谈。

“江女官这是要去哪里?”

江含嫣抬头一看,不远处薇宁带着几名蓝衣内侍走来,她今日奉命协查各处宫人值守,不同与前几日的穿着,一身淡粉色宫装,头上戴着上有珠玉下有垂纱的头冠,面上神采刺得江含嫣眼瞳微地一缩。

她跟在女帝身边,日日提心吊胆活得如履薄冰,每回见到薇宁都觉得刺眼,凭什么她处处受人赏识,无论何时都一副胸中有丘壑,万事皆掌控的模样?为何自己就做不到?

“随意走走,叶姑娘叫我含嫣便好,您今日这装扮真美,平日里不觉着,女官服原来也可以这么好看。”宫内制度森严,她的官阶低微,穿的只是低等女官服,与内侍们的蓝衫样式相仿,不同的只是颜色,头冠上也多了两颗垂珠。

薇宁挥手让内侍们从侧边进殿按例巡查,奉天殿里安排的侍者最多,待查完了这一处,差不多就算完了。

“陛下在里面,江女官怎么会有空闲随意走动?”

江含嫣收起唇角淡淡的笑,轻吐一口气:“如果刚刚你在,也会觉得透不过气的。”

薇宁觉得她的话中有话,淡然一笑,顺口问道:“出什么事了吗?”

左右无人,江含嫣仍是压低了声道:“方才在里面,上将军郭宏奏请陛下早日立储。”

要昭明女帝立下皇位继承人,就是逼她早日把江山之位让出来,还给柴氏后人。薇宁不得不佩服这位老将,这一手着实精彩,想必女帝如今正如同坐在火上煎烤着,立与不立都要受一番为难。薇宁想到当朝那几位皇子,如今全封了王,除了远在陈州的梁王,京中还有三王,肃王,福王,以及裕王,这三个人当中,似乎没有一个有资格立为太子的人选,肃王稍好些,但他不是女帝所出,向来是她的眼中钉,肉中刺。

薇宁心中冷笑,她若是昭明女帝,一个也不会挑选。

她沉吟了会儿又问:“那陛下的意思……”

“陛下的意思是待大朝会时,在朝堂上再议,今日只是宴请。”

皇帝宴请,将军拆台,这一日倒也热闹。薇宁摇了摇头,似乎对这件事并不在意,含笑问江含嫣:“江女官为何会告诉我这些?”

还能为了什么,女帝明摆着赏识薇宁,一同召入宫的女学子,全都分派给女官们调教,只将薇宁送去谢吉安那里,别人不知道,江含嫣却是知道的,这些事不出今日薇宁自然会知道,她何必掖着藏着。

“在叶姑娘面前,自然什么话都说得,从前姑娘对我说的那些话,我一直都记在心上,知道您是为我好。”

薇宁脸上的笑意加深,从前她在三京馆薇宁是主,她是仆,相处得并不十分愉快,看来江含嫣入宫后变了不止一点,说话行事也莫测高深起来。